今早在家附近的小咖啡馆写东西，邻桌有四个初中生在一起写作业。寒假刚刚开始，学生们纷纷趁着在校那股劲儿把作业完成，才能过个好年。我们当年就这样，总是成群结队地跑到消费不高的小店子里耗大半天，一遍聊天一遍写作业。

三个女生一个男生，课本练习册铺满了桌，在咖啡馆里浅浅的音乐声中低头写题，我坐在斜对角的一桌边写稿子边看着他们。

那四人忽然就讨论起物理力学题来，貌似聊着离我已经很遥远很遥远的杠杆原理…有个平刘海的女孩子凑过身去问一旁坐着的男生某道题怎么做，她大衣上的毛毛领子若有若无地扫到了男生的脖子，他面无表情地听女生说话，脸却涨得通红。他就像汪曾祺的小说《受戒》中的明海小和尚，被小英子那串小脚丫搞得心都乱了。

真可爱啊。

我坐在一旁看着那毛茸茸的爱情，不由得怀念起那些仅仅为功课和心仪对象而焦头烂额的岁月。

努力是昭告天下的，喜欢却是静悄悄的，成长里瑰丽的元素太多，不像现在每当说起未来，三句不离“职业”，“薪水”和“利益”。

人仿佛都是在一夜之间变得现实的。

这两年愈发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重了不少，随着年龄增长，所做的每一个选择，负担的时间周期越来越长，影响的人事越来越广。

小学的时候，觉得终点就是期末考试。

初中的时候，终点是直升考（我读的是私立学校）。

整个高中都在为高考奋斗，仿佛高考的背面是天堂，6月8日一切万事大吉。

进入了大学，我发现自己负担的东西开始虚无缥缈起来，不仅仅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

年龄只是每年加一，可需要负责的事物却成几何级增长。

长大真的是个无底洞啊。

叔本华写：“我们在早年主要是通过诗歌、小说，而不是通过现实来认识生活。我们处于旭日初升的青春年华，诗歌、小说所描绘的影像，在我们的眼前闪烁；我们备受渴望的折磨，巴不得看到那些景象成为现实，迫不及待地要去抓住彩虹。”

“年轻人期望他们的一生能像一部趣味盎然的小说。他们的失望也就由此而来。”

二十多岁的尴尬和疼痛昭然若揭，不及童年的欲望单纯烂漫，也不及中年对生命的从容和深刻得感悟。

这让我想起昨天下午收到的一条内容断断续续的留言：

“维安，觉得我已经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我是大专毕业，中招时成绩挺不错但是对高中反感的厉害，在家人老师的各种阻拦下义无反顾的报了3+2大专幼师。我在公立园工作三年了，熬着等编制考试，可现在深觉这样下去的人生不是我想要的。我今年开始准备考研，边工作边考研压力很大。”

……

最后一句是：“别理我，我发神经了。”

我特理解那种感觉，人在说完心底的真心话之后底气不足，或者怕事与愿违，常常用这样地自嘲来逃脱。

看样子是个很不服输的姑娘啊，我佩服那些选择工作后再考研的人，好奇道：“那你现在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吗？”

“我要过自信的生活，考研是为了面子，熬编制是为了经济来源。”

“你觉得有钱有面子就是想要的生活吗？”

“目前是这样，远的不敢想，光是活着已经精疲力竭了。”

真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来自一个只比我大一岁的年轻人。

前几天看到一篇文章，作者一种在说年轻人要如何如何，才能让自己看起来很贵，要去不同国家旅游开阔眼界，去米其林星级餐厅感受美食，要给自己买很多g字开头的包包，还感叹这样的“富养”是必不可少的。

这两种生活态度，真的让我惊叹于“二十出头”这个词内所容纳的巨大张力。

这世界上有很多个二十出头，并不是每一个都珠光宝气鲜衣怒马，更多的二十出头是在与自己抗争，精疲力竭地力求改变，在世界前硬起翅膀却不敢跃入生活的悬崖。那些已经站在金字塔顶端的新鲜年轻人开始倡导一种价值观的时候，在对另外一种追求嗤之以鼻的时候，可能忘了他们所谓的“精神享受”所付出的代价多么高昂。

一些人踩在脚下的枷锁正在被另一些人奋力打破，却无果。

电影《杀手里昂》里，玛蒂尔达问里昂：“ Is life always this hard

里昂回答：“Always like this.”

人生的艰难，纵使有些事情别人不拆穿，我们也能明白个大概了。

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初中时学的杠杆原理。

要使杠杆平衡，作用在杠杆上的两个力矩大小必须相等。即：动力×动力臂=阻力×阻力臂

生活也是这样的，在某一个支点两端，你付出的努力越少，被困在某个状态的时间就越长，生活就那么长，你不多用点力，就无法把那些苦日子缩短一些，早日撬动你想要的未来。

年轻的时候的努力，是为了把艰难心酸的日子缩短，把从容的日子延长。而不仅仅是为了在年轻本身上纠结。

吴晓波有篇文章叫做《所有的青春都是在为中年做准备》：

“所有的青春都是在为中年做准备，年轻的你可能未必会同意，但我经历过的事实正是，在这个中年的午后，你能够安心坐在有春光的草坪上喝一杯上好的龙井茶，你有足够的心境和学识去读一本稍稍枯燥的书，有朋友愿意花他的生命陪你聊天唠嗑，你可以把时间浪费在看戏登山旅游等诸多无聊的美好事物上，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有成本的，而它们的投资期无一不是在你的青春阶段。”

往后的从容，都是有代价的。

现在很多价值观说希望年轻人要把自己活的贵一点，活得不要那么掉价，我觉得这样的从容终究还是有些狭隘的自私的。我们的青春不仅仅负担着青春本身，还可能承载着我们的中年和中年之后，甚至负担着家人的未来岁月。

换句话说，你的21岁里的每一天不仅仅是在创造21岁本身的快乐和价值，还可能隐藏着你的25岁，30岁，甚至更远。

目前的我可以自己买很贵的电脑不问爸妈要钱，可以带着被考试折磨的弟弟妹妹去吃好吃的火锅，给他们买喜欢的礼物，也可以给外婆买超级贵但是不粘牙的好吃的牛轧糖还一点都不犹豫。但我觉得这远远不够。

在二十多岁的时候不如更专注地拼一把。不仅仅是为了自己当下的野心和梦想，还为了把这份从容的日子延长，并且蔓延至我的家人和其他。让我和我爱的人们都能够在生活中从容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