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4日，白色情人節。

下課鈴聲敲響，我伸懶腰，疲憊地撲在桌子上小眠。
輕輕的腳步聲漸漸逼近，停在桌子前。才三秒，又走了。
奇怪，不知是誰來到面前又不打個招呼。

……

鈴聲再度敲響，是時候繼續上我不喜歡的課。
我鬆鬆筋骨，打起精神準備與才華洋溢的教師奮抗。教師們根本就不只是教師那麼簡單，他們其實就是有修讀催眠科系，只是都沒有告訴你，因為也沒有那個必要。有些還是獨有的哲學家，一堆大道理講八輩子也講不完。更特別的，他們有一部分是來參加演講比賽的，講故事一流，一流到我耳朵都累得耳屎外流。
啰嗦的教師，就是要以啰嗦的方式介紹他們。

回到正題，我鬆了筋骨，猛然發現桌子上有一個白色小禮盒。禮盒也附上一張黃色的便利貼，感覺神乎其神。

為什麼禮盒要白色，便利貼要黃色？是暗示我些什麼嗎？白中一點黃。我瞇眼深思，虎口不自覺地在下巴磨蹭。片刻，我恍然大悟，速速緊縮眉頭！

純潔的內心里夾雜著一點黃黃的思想！

白色的禮盒，黃色的便利貼就是這樣的意思。當然我不知道送禮者究竟用意何在。為了更深入探索禮盒的神秘，我一字不漏地閱讀便利貼上的每一個字，然而只有三個字：王王林。於是我再謹慎打開神乎其神的禮盒。

黃金閃閃的一片頓然讓我眨了眨雙眼，恍然一看，原來是一排用黃金色錫紙包裹的巧克力。正是用來提神的食物！

我迫不及待就將黃金錫紙拆開。是白巧克力。

此時此刻我無奈地凝視著手上的白巧克力，我不得不佩服送禮者的心意。她竟然將一張紙條放在白巧克力底部。我覺得她認為我吃了她寫的紙條後就能收到她想傳達的訊息。

拉出紙條，我一邊享受白巧克力在我唾液裡被融化的口感，一邊默讀紙條的內容。

阿德，你還記得兩年前的今天，我從自行車上摔下來的事嗎？我想你應該不會忘記吧！如果你忘了，沒關係，我想再提一提。那天放學，我獨自騎著自行車回家，途中絆到小石子不小心摔了下來，我的腳也因此扭到了。恰巧，你也騎著自行車經過，然後你就立刻把自行車放一旁過來看我的傷勢。你還說，要背我去看鐵打醫師。可是我拒絕了。因為那時候我的腳傷不及我的心裡內傷。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那天可是我人生最糟糕的一天了，因為我對一位學長告白被拒。那是我真的好傷心，還好有你陪了我一個下午。那時候真的好感謝你。在那之後，我時常會想起我們之間是如何相識的。我記得，我是在中二時的一個營會裡碰見你的，過後沒想到你中三就轉到我們的學校來，還那麼巧和我同班。想著想著，又會回到你陪伴我的那一個悲傷的下午。就這樣也不知道輪轉了多少百回。自從兩年前我們中三同班，你對我一直都很好，而我也對你有很大的好感。漸漸地，我內心裡的種子發芽了，我發現我不是普通的喜歡你。我不懂你有沒有發現，我幾乎每一天都在網上給你發信息。不瞞你說，你是我每個早晨第一個想說早安的對象，也是我每個夜晚想說晚安的對象。我真的喜歡你。今天是白色情人節，我才鼓起勇氣送你禮物，希望你能夠接受我。我不敢肯定你對我是什麼樣的感覺，但是我想，今年中五之後，大家也許就不再見面了，所以我想誠心跟你告白。阿德，我真的喜歡你！

王琳   上

原來是王琳……

我看完之後，心裡竟然出乎意料的平靜。也許是頭腦還來不及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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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鈴聲響得最響。

王琳收拾著書包，我往她的方向偷瞄了幾下，發現她不時會望向我。我若無其事地整理我的東西，同時也將白色小禮盒放在桌上讓她看見。

她臉色有些小驚喜，但瞬間又轉為小傷感。也許她以為我會接受她，可後來又不敢把希望放得太高。

我特意慢條斯理地整理，過了十分鐘她也還沒收拾好，我心裡翻了個白眼也暗爽了一下，很明顯她在等我。我不再看著她，開始展現我視帝級的演技，趁她不注意之際悄悄走出教室。

她便不出我所料，迅速跟上我的腳步。我一步往左行，她就一步往左跟。為了證實她的確在尾隨我，我故意在校園轉了幾個大灣，饒了幾條小路。

就在自行車泊車位，我轉過身冷眼地看著她。她頓停了腳步，有一些驚訝。

涼風微微把落葉吹在我們身邊盤旋。王琳長髮飄逸，清秀的模樣只露出期待的神情。

“ 你不說話？ ” 我不知道她還想怎樣，語氣帶有些不耐煩。

“ 我要說的，都寫在信裡了。 ” 她緩緩地低下頭看著地面說話。她的雙手不停在其身後摩擦，雙腳無法鎮定地站著，緊張的情緒一眼就被我看穿。

我將小禮盒握在手上，走到與她不超過兩尺的距離，將小禮盒遞到她手中，不正視她雙眼說： “ 謝謝妳，但是請妳以後不要在送我這個了。裡面的白巧克力，我留回一半給妳。嗯…… 再見。 ” 語畢，我轉身就騎上自行車離開。

轉身離開后，隱約可以感覺到，王琳只是呆木地站在原地目視著我的背影離開她的視線。可能就在那瞬間，她的眼淚已經如洪水般不止，濕了整面臉頰。

白色的情人節，她或許黑著臉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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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雞群集體回到籠子裡休息，晝光開始收斂，任由黑夜佔領。

“ 內嘎切插拉嘎，內嘎切插拉嘎…… ” 電話鈴聲不斷播著 2NE1 的曲子 I Am The Best，我從廚房跑出來接起電話，但是對方已經掛斷。電話來者顯示：王琳。

我壞笑，心想她終於肯打過來了。

我發了一封簡訊給她。她回復的速度簡直可以和火箭比，因此對話就此展開……

我：剛剛在忙，怎麼了，找我有事？
琳：阿德，你在盒子里寫給我的信是怎麼一回事？
我：就是妳所看到的那回事啊！
琳：你說……你也喜歡我？信里說，你對我也有好感……
我：哈哈！
琳：是怎樣啦？
我：就是妳看到的那樣咯！
琳：你喜歡我……那你今天為什麼要做得好像在拒絕我？
我：我沒有拒絕妳啊！哈哈！我只是叫妳不要再送我那個了。
琳：你說白巧克力？你不喜歡巧克力？
我：我只是比較喜歡黑巧克力。白的，不大喜歡，所以留了一半給妳。
琳：我以為……我以為你不喜歡我！
我：哈哈！
琳：可是，你怎麼不在放學的時候就告訴我？你知道我以為你不接受我，哭了多久？
我：對不起……我只是想給妳一個驚喜。

過了許久，王琳沒有回復。

我：王琳，妳怎麼沒有回復？是不是妳覺得我太過分了？真的很對不起。我其實並沒有要惹怒妳。我只是覺得，想要用不一樣的方式來回復妳。別人告訴我，如果有人送禮對我告白，而我也剛好喜歡那個人，我必須要回禮表示。可是我真的沒有想到今天會有人送我禮物，而我並沒有準備到什麼來做回禮。就因為這樣，我才想到要用回妳的禮盒來回復妳的告白。我承認我不好，這樣作弄妳，讓妳誤會我拒絕妳。其實我非常記得那天妳從自行車摔下來的那一刻。妳要知道，其實我的家和妳的家就是一個在東一個在西。我每天都繞大路，跟隨著妳回家，看到妳回到家了才放心回自己的家。只是，我跟隨妳的這些日子，我都隱蔽得很好，不想讓妳知道。但是如今，我想讓妳知道，我從中二那年就喜歡上妳了。在那個營會里，我認識妳之後，我的生命就改變了。因為妳，我跟我家人說妳的學校業績比較好，想轉到妳學校去。或許真的是緣分的力量有助我一臂之力吧，沒想到我竟然和妳同班了。很巧吧！妳不知道我那時候是有多麼興奮。我從來不會開心得說一朵花很香，可是那天我竟然對著公園裡的百花大喊 “ 你們好芬芳！ ” 王琳，我是真的喜歡妳。

信息發出去之後，我整個晚上再也沒有收到王琳的回復。也許她開心得不知道要怎樣恢復了吧。也許她早睡了。也許她打算明天才和我面對面說清楚。也許她想要正式口頭上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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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清晨，我在班上等不到王琳的出現。

上課的鈴聲響了，王琳遲到了。我猜想她應該是昨晚睡得太熟，今早賴床也說不定！哈哈哈哈！

踢踏踢踏，高跟鞋走在洋灰走廊上咯咯作響。

神級催眠師手提課本走進教室。她神情嚴肅，略有神傷，低語道： “ 同學們，老師有事情需要告訴大家……王琳同學，昨晚遇上車禍，不幸去世了。 ”

班上瞬間發生史上未曾見過的情境，安靜得也許連一支針掉在地上也發出不了聲響。

我異常冷靜，很可能還是頭腦來不及反應。

 

我依稀還記得，那一秒……
剛發芽的種子，被突來的雨水淹死。
剛出生的小雞，被突來的大蛇咬死。
剛結果的果樹，被突來的暴風撞斷。
剛盛開的曇花，被突來的時間狂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