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拆開泛黃斑駁的信封，裏面全是他好看的字跡。這封信是他被新家庭領養后寄給我的第一封信，也是最後一封，從此以後杳無音訊。

他說，他不會忘記我們之間的約定：無論未來怎麽樣，我們在哪裏，都要找到對方。

 

看著孤兒院的孩子們一天一天被接走，我的内心其實很彷徨。直到第六個月，我才被一對農村的夫婦帶走。

韋氏夫婦還算是不錯的人，雖説比起孩子我更像個用人，但至少他們沒讓我餓肚子、挨拳頭。我沒有其他小孩幸運，他們有機會接受好的教育，而我可能一輩子都無法與農撇清關係。

“你就叫做微微吧。從今以後你要把麗娜的身份和孤兒院的一切都忘了，知道嗎？”韋氏夫人（我實在不習慣叫她媽媽）遞給我一件乾淨的裙子，要我把它換上。

穿上這件充滿黴味的裙子，以後再也沒有人會叫我麗娜。

樂磊，即使我在世界最偏僻的角落你也能找到我嗎？哪怕我已經不是麗娜了，你還能認出我來嗎？

 

一場大火把孤兒院摧毀個片甲不留，所有的回憶霎時變成了灰燼。我們想打探對方的音訊恐怕是更渺茫了。

韋氏先生心臟病去世后，把所有的遺產都只留給自己的太太。我曾經還奢望過只要我乖巧聽話、任勞任怨，他們的心裏還是會有我的。可是，命運再一次讓我失望。

“我丈夫死了沒留下多少的遺產，我自己也沒信心能不能支撐到我死的那一天。現在，我沒有能力養你了，也打算把農場賣掉，你走吧，無論以後你過得好不好都別回來找我。”

我被轟出家門時身無分文，最值錢的東西恐怕就是脖子挂著的項鏈了。這是樂磊媽媽的遺物，綴子是一塊珍貴的星型玉石，他想把一輩子的幸運都留給我。我想，如果他沒送我這條項鏈的話，也許我的境地會更不堪。

“老闆，請問你們這裡是要請人嗎？”

老闆打量了我一下，“這裡工作很辛苦的，你真能吃苦？”

“能！我不怕吃苦！”再苦也只能忍，誰叫我識的字不多呢。

 

不知不覺冬天來臨了，我看著自己泡在冰水裏至紅腫發泡的雙手，不禁覺得苦澀。樂磊，你真的有把幸運給我嗎？還是你把幸運帶走了，留下的只是沒有能力的石頭罷了？我從口袋抽出那封信，每一次難過我就會讀一讀，直到心情變好爲止。

“微微，先別洗了，過來幫客人點菜！”店裏的生意太好，大家一時忙不過來。

“哦，馬上來！”我擦干雙手，拿上菜單跑過去。

“客人，請問要吃什麽嗎？我們店内的招牌咖哩魚頭不錯噢。”

“桀克，你剛回國，今晚你作主。”

我看向這個叫傑克的男人，等著他點餐。

“服務員，麻煩給我……”

我們兩人的眼神剛好碰上，對方頓時僵住了。

“麗娜？”

“不好意思，你認錯人了。我不叫麗娜。”

我快速收回菜單，不理會後方傳來的抱怨聲。

“客人還沒點菜你怎麽走了？”老闆接過我手上的東西，臉色非常不悅。

 

我跑到后巷，靠在髒兮兮的牆壁，大口大口地喘氣。我無數次幻想過我們相遇的場景，畫面裏的我一定會奔過去抱住他。可是今天我卻逃跑了，因爲時間將我們之間的差距放大了好多倍，大得我發覺自己有多不配。

“你爲什麽要逃跑？”

“可以告訴我爲什麽嗎？” 他一步一步向我逼近，從我頸窩挑出那條項鏈。

“你別靠得那麽近，免得把昂貴的西裝弄髒了。”我拍拍他肩上的塵，他打開我的手，眼裏充滿憤怒和絕望。

 

老闆認爲怠慢一位著名的企業家是個無法容忍的錯誤。於是，我領了工資默默走出了餐廳。

“我們談談。”有人從後面拉住我的胳膊。

我以爲他走了，沒想到他在外頭等了我幾個小時。

車内死一般寂靜。我屏住呼吸，一時不懂該說什麽。要道歉嗎？還是向他解釋剛才的都不是真心話？

我還在猶豫不決，他卻先開口了。

“我去過孤兒院找你，可是那裏已經變成了廢墟，院長也不在了。後來，我打聽到你被韋氏農家收養了，我去過農村找你，可是你的養母說你離家出走了。我每時每刻都在想你。麗娜，你看著我，你看著我的眼睛，我還是當年的那個樂磊！我從來沒有忘記過當年的約定！我好想你！”

不等我反應過來，他托起我的下巴，狠狠地佔據了我的唇。

聞著他好聞的香水味，促使我多年無法述説的情感一起性地爆發出來。我，失去了理智。

老天，就讓我貪心這一回吧。我愛他，我不願意再錯過彼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