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一个小小的秘密。
她会飞。
像彼得潘一样，飘浮在夜里的高空。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飞。
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跟她一样会飞。
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也没有跟任何人透露过一点点。
这是她的一个，小小的秘密。

她悄悄在很多个安静的夜晚翱翔。
悄悄地到过很多地方，俯视世界。
在幽暗的高空中感受过恒河夜祭的绚烂。
在云间被时代广场倒数的烟火撼倒过。
在七夕的星空中，凝望点点的河灯缓缓地流向什刹海。
每当听到同学们说到去哪里哪里旅游的话题时，她都在心底暗自窃喜。
她在最高的地方，看过最美的风景。
她有那么一点点的——优越感。

她有一个哥哥。
他不会飞。
他一天到晚都坐在书桌前。
不会动。
她甚至怀疑，她在窗边看到的，其实是个假人。
真正的他，早就不知道偷偷溜到哪里去了。
不然她每天都在他窗前晃过，他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后来她证实了，那不是假人。
因为他知道她的秘密。

“你不要每天晚上都飞出去玩。”他对她说。
她脱口而出，“你为什么知道？”
他冷冷地说，“因为你是白痴。”
她的秘密不再是秘密了。
她很吃惊。
为什么他一点都不觉得诧异？
难道会飞其实是很稀松平常的事？
这叫她那一点点小小的优越感情何以堪？

"你也会飞吗？”她问他。
“不会。飞是无聊人才会做的事。”他说，继续将头埋回书里。
她有点受伤，“念书就不无聊吗？不会飞的人才不会了解飞翔的乐趣！”
“没有目标的人才会飞。”哥哥俯视她说。
她不明白。

为什么要有目标？
就这样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不好吗？
彼得潘不喜欢大人。
她明白他不想长大的心情。
她只想这样悠哉悠哉地过。
这有什么不好的？
她不服气，他凭什么那么高傲地俯视她？
她明明就站在比他高的地方。

他的生活很无聊。
都念大学了还住在家里，也不知道有没有朋友。
每天就是上课、下课、念书。
偶尔去医院当当当义工。
就是一个标准的模范生的生活。
日复一日的无聊。
这到底哪里有意义了？
她完全没办法理解。
所以，她还是每天晚上都飞出去。
看着明明灭灭的灯光。
俯瞰地上庸庸碌碌的人们，就好像她的哥哥。
像蚂蚁一样，一直走一直走。
到底，他们想走去哪里？

“你不会明白的，因为你只会远远地看。”
刚从印度回来的哥哥对她说。
瓦拉纳西她也去过。
恒河夜祭的盛大与庄严。
那神圣庄重的吟唱。
河灯鲜花在河面缓缓漂流的画面。
那仿佛处于另一个时空的谨肃与庄严，她至今难忘。
他听完她的赞叹后，淡淡地说，“是吗？我只知道恒河边的尸体越来越多。”
那时，登革热肆虐。
在那里实习的哥哥，在一个月里，不知道失去了多少个病人。
哥哥叹气，“你根本就什么都看不到。”
她说不出话来。

从此，她不飞了。
她变成了她所俯瞰的，庸庸碌碌的，像蚂蚁一样的人。
她还是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这时候的她，发现原来哥哥所站的地方，很高很高。
离她很远很远。
所以，他才可以那么理所当然地俯视她。
难道她只能仰望他？
她有点不甘心。
她开始了她之前所认为的，那日复一日的无聊。
渐渐地，她忘了，怎么飞。

她有一个很小很小的秘密。
这个秘密，她一直藏在心底。
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也没有跟任何人透露过一点点。

 

她曾经，以为自己会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