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哭了好久，好久，好久。
“真的好累，好累。”只有句話重複了好幾次，生活上的無奈，遭遇的壓迫，無從可走的茫然。

擦乾眼淚，他把電話丟一旁，關上燈，在床上把疲憊的眼睛稍作瞇上。

那是一個租金約四百令吉的小房間，衣櫃加上小桌子就已讓人寸步難移。
骯髒的衣服遍佈滿地，垃圾桶幾乎漫溢，桌上的麵包早已過了保鮮期，不通風的設計讓整個房間有種儲藏室即乾燥又難聞的氣味。

漆黑的房間裡，只有在一旁的手提電話發出微微的燈光。

螢幕上寫著 ”父親“ 兩字。
他睡不著，腦子浮現往事場景。

...

兩年了吧，給父親留電話留言這個習慣已經有兩年了吧，即便他永遠也不可能聽到。
或者說，包含自己，沒人有可能會聽到他那脆弱的一面。

想到父親，眼角又開始泛淚。

這些年，他在便利商店打過工，賣過保險，做過直銷，也做過銷售員，也曾在夜市賣過飲料。
很多工作，卻沒有一樣，給他以任何的踏實感。
明明都是全職，每一天都過得像半工讀，薪水薄弱得不堪入眼。

那一年休學有做錯決定嗎？相信沒學業，經驗也能走出一片天是對的嗎？

他坐起來，無聲的嘆息在房間圍繞。
或許，沒有決定是錯的，也沒有想法是錯的。

”只是我不聰明，一直以來都是。“

...

他換上一套乾淨的服裝，原本就答應了今晚回家陪母親吃飯。
這裡過去差不多也要約一小時，計算一下，現在差不多該出發了。

坐進車子，他試了三次，終於開動了引擎。
路途很遠，他查了油量，便啟程。

不管日子多難過，他還是定期的每晚與母親通電話，言語中卻不曾透露任何的不開心，也把自己的生活形容得較自在。

他的不堪，苦澀，不會暴露在任何人面前，尤其是最會胡思亂想的媽媽。

他很愛他，她也很愛他。

天氣很好，週末路上車子不多，回家的路上備感舒適。

家在較為遙遠的南部，途中會經過一大片的森林，沒有大肆發展，頗有鳥語花香的氣息。
如果不是因工作機會稀少，他也不會像大多數青年般搬到城市定居。

...

“算命師那天說媽媽老年會體弱多病，長大後你當醫師好不好，可以照顧我啊。”
媽媽面帶微笑盪著他的鞦韆，這麼問到。
他露出潔白牙齒，稚嫩笑著不回答。

那也是一個風和日麗的午晨，他背著小小的書包，牽著媽媽的小手到學校附近的公園邂逅。
一手牽著小孩，另一首牽著小狗，臉上漫溢的滿足。
他的背包放著滿分測驗的小考，很是開心的走走跳跳。

他不知道，很多年後。
他依舊沒選擇醫學系，或許收到家族傳統的思想，他也進到所謂 “好科系” 的律師學系。

他也不會知道，大二那年。
大量的記憶量，數不清的案件案例，缺乏獨立的思考能力。
不及格的考卷，他也放棄從考的機會。

他更不會知道，這個決定傷了一顆心。
記憶裡，他是一個學業良好，很有自主想法的孩子。

...

“媽媽，我不想讀了，我去做工好不好？”
他累了，他根本不適合這一行業，意氣用事的決定中已經有过太多的堅持和失利。

這一次輪到媽沈默不語。

缺乏的打工經驗，缺乏的學業條件，缺乏的人際關係。
他就這樣在茫茫人海中漂浮了那麼多年。

駕駛過公園時，昔日場景與如今遭遇的對比歷歷在目。

家就在轉角處，到了。
到家了。

...

他把車子停放在路旁，走進房子。

屋子如記憶般的存在，卻存在著某股模糊的記憶。
前門微微關山，但沒鎖上，他輕輕推開。

一只小狗輕快地撲上，激動的搖著尾巴，接著四腳朝天的撒嬌。
真可愛，但他還是對小時候養的那隻狗情有獨鍾。

橙黃色的燈光，舒適的氛圍，讓他的心裏頗為溫暖。

“回來了啊，旁邊待著，飯菜多一會兒就好了。”媽媽從廚房端出一盤菜，放在客廳桌上。
放眼望去，都是他喜歡的菜色。

大大的擁抱，心與心的接觸。

餐桌上
“最近過得如何，還好嗎。”
“挺好的，沒什麼。”
“沒什麼就回家住吧，攤子缺人手，你可以來幫幫忙。”
”不了，我現在過得挺好的。“

他們對了眼，雙方笑了笑。
”累了就回家吧。”

他是她如今活著唯一的支撐力。

...

“別說了，多吃一點吧，吃飽了才回去。”

他硬塞了些錢給她。
卻在他上廁所時被幾倍奉還的偷偷放回錢包。

很多話說不出口，無能為力的幫助堵在心中，也許全部已經濃宿在離別的幾句。

“我愛你。”
“我也是。”

就這樣不煽情的，不矯情的
他離開了。

房子即刻恢復成原本的寂靜，孤靜得令人窒息。
她坐在沙發上，打開電視，卻沒有節目能夠消除深深的惆悵。
累了，她稍作躺下。
这个大动作讓藏zai枕頭底下一部熟悉的手提電話微微露出。

"累了就回家吧，好嗎？"

...

回去的路上，相比來的路上，他的心情較為釋懷。
月光的照燈下，路上幾乎沒車子。
心血來潮，他把車子冷氣關了，降下了窗戶。

他想再次感受這個世界，新鮮的空氣也好。
兩旁的樹木被風吹的沙沙聲，樹上的蟬鳴聲，車子的引擎聲。
路燈的影子排列的照在路上，相繼被輪胎快速輾過。

那一晚，好安靜，好舒服。
好感觸，好多的記憶相擁衝擊腦袋。

再流一次淚就好，一次就好。

對不起，長大後的我，始終沒成為你想像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