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喧囂讓夜也平靜不了，過多的噪音跋扈侵襲思緒，倏然睡意全無。我輕輕推開海藍色的窗戶，眺望著萬家燈火，赤紅的燈籠忽暗忽明，晚風拂過一絲惆悵，家家戶戶都透露著過年過節的新春氣息，我不禁感歎:每逢佳節，總是倍思親。陡然望向時鐘，心裡暗忖——這時間趕得上最後一趟長途巴士麼?

          說走就走的行程並不具備太多的理由與目的，才往靠窗的座位就座不久，我便在巴士行駛的顛簸中熟睡了。好一段時間過去了，我睜開迷離而惺忪的雙眸，看見晨光由山腳那端緩緩升上呈灰藍之色的天空。沿路是一整片的綠海，我家屬鄉村地帶，裡邊的人兒都是靠農田過活的，經常放眼望去就是一整片的田野，像極了一波又一波的綠色潮浪，席捲著人的眼眸。猶記得小時候，我總愛呈“大”字形平躺在青蔥蔥的稻田裡，看著蜻蜓三兩只緩緩飛過小溪；蝴蝶與蜜蜂在花叢中竊聲細語，或是舉頭昂望著翱翔的蒼鷹飛向五光十色的紅夕陽，其無與倫比的景色總讓人心生愜意。童年總是充滿著童真與渴望，又如此無憂無慮。

          下站後離回家的鄉間小路還保有一段距離，我緩緩地踱步在這林蔭道上，縈繞在心的卻是滿懷的鄉愁。四周皆是一片蒼茫，晨起的潮氣不斷瀰漫在已然白茫茫的小道上，我只能小心摸索。許久，稀少的路人、植物、小型建築才像浸泡在化學液體裡的膠片，逐漸明晰。

          站在家門前，我看見媽媽忙碌的身影，似乎比想象中還要蒼老得多，雪白的鬢髮也取代了記憶裡那頭烏亮黑髮。我走向前給媽媽一個緊抱，才匆匆接過她手上的家具，開始佈置那破舊不堪的家，為增添些新春氣息。

          北方人的除夕夜多數都在包餃子吃，為了討吉利，我們往往把糖、花生和栗子等加入肉餡包入餃子裡。放糖的，用意是吃了新年日子更甜美；放花生的，用意是吃了人可長壽。夜晚，我和媽媽吃過晚飯，才雙雙坐在屋外的凳子上吃著咱兩親手包的餃子。誰會知道我不斷往媽媽的碗裡塞餃子呢?我是多麼希望她能第一口就咬到了糖餃子。媽媽這一生勞碌得太久了，可以的話，我還是希望她的日子能過得輕鬆安寧。模糊的印象中記得爸爸在生時是個干礦工的，礦工雖薪水可觀，卻存在著慑人的風險。不是記得很清了，小時候似乎聽鄰家大哥哥説，爸爸的生命是止步于某年礦場中的意外，報章還刊了頭版。從此媽媽就身兼多職，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把我送上大學，我才開始了頻繁又繁忙的城市生活。吃著這些味道不變的餃子，卻不知不覺放牧走了時間。

          團圓飯之後，我趕著明兒的巴士。臨上巴士前，媽媽遞了盒蜜棗塞進我手掌心里，說是怕我體質弱又暈車了。我撫著那盒蜜棗，站在巴士的這端，看著媽媽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我慢慢的，慢慢的了解到，所謂父子母女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地告訴你:“不必追。”

          一陣輕飔拂過，竟催落了一地楓紅。其實脫離母樹的葉子啊，莫如出外遊學的遊子們，我們都在相同的感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