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大早，朴恩星在大学宿舍的车站等候巴士。她咳嗽长达一个月了还没康复，所以这天趁早上那段时间没有课到医院看病。半小时后，她到达了医院大门，没多久就下起了大雨。

“幸好现在才下雨，不然变落汤鸡了。”她下了巴士后，还要走上一段路才到医院大门。

医院里人来人往，到处是病人、家属和医护人员。朴恩星最怕闻到医院那股消毒水气味，所以她的病情拖了很久未愈才硬着头皮去看医生。她挂号后，便坐在长椅上等候。

“41号？医生才看着3号病人，那不是要等很久吗？”她望了望墙上的时钟，心想下午还有测验，不知道赶不赶得及回去。

过了两小时，护士叫她进去诊所里看医生。医生听了她述说病况后皱起眉头，立即填了一张表格交给站在一旁的护士。

“去照个X光后再回来这里。”医生一边接听电话，一边对朴恩星说。

她以为医生只是听听她的呼吸，问问病况后就让她抓药回家，没想到要照X光。医生吩咐要做的，她是病人，岂能说不要呢。从X光部门走出来后，她又开始百般无聊地坐着，等待护士叫她进去诊所里。

“朴恩星！”护士把熟睡的她唤醒。

朴恩星迷迷糊糊地进去坐着，当听到医生说要马上办理入院，她马上惊醒过来。

“我得了…什么病？”朴恩星不安地问。

医生展示一张X光片说：“从这张X光片中可看到肺部有阴影，所以待会下午我们还会让妳再照一个CT Scan，以确定那是固体还是液体。”

“那…病情严不严重？”朴恩星怕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医生平淡地说：“一切等报告出来才能确定。”

这个答案说了等于没有说。朴恩星身在异乡，在吉隆坡这里除了有二姑，家人都在槟城。她暂不打算告诉家人，免得他们操心。现在，她心里不断祈祷自己会平安无事。

下午四点的课有测验，朴恩星打了通电话给同系好友紫薇，交待她向讲师请假。紫薇也是她的舍友，所以她托紫薇明天带一些日常用品与衣物给她。

“亲，妳明天还要在医院待吗？”紫薇关心地问。

朴恩星在电话里无奈地回应：“很难说，一切都等报告。如果我明天可以出院，会再联络妳哦。紫薇啊，不好意思，这次麻烦妳了。对哦，别担心我，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挂上电话后，朴恩星在病床上滑手机浏览脸书网页。护士吩咐她要空腹五小时后才能照CT Scan，所以她还有漫长的时间要等待。到了傍晚七点，她的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地呼叫，这时候该吃晚餐了。她好不容易睡着，却因为肚子饿而醒了。已经过了五个小时，护士还没安排她去做检查呢。

朴恩星住的病房里睡满十个病人，家属和病人都在叽叽喳喳地聊天，所以她刚才也是很难才能在一堆吵杂声中睡着。负责膳食的工作人员来送饭给病人了，她只能光看不能吃。她实在不能耐下去了，于是她下床打算到外面问一问什么时候可以去检查。也许这个时候已经是下班时间，医生和护士的数量已经逐渐减少，她在外面晃了一阵，才看到一个比较闲着的男医生。

“医生！”朴恩星跟那位男医生隔了一小段距离。

那男医生很年轻，样子看起来大概只有25岁，他身穿海蓝色的手术袍，颈项环挂着一个听筒。他很轻松地站着，两手塞口袋，思绪像放空，感觉他没听到朴恩星在叫他。

“医生！”朴恩星提高声量，又再叫。

那医生还是没听见，他望着天花板叹了一口气，走了几步，跟几位护士擦肩而过。

那个时候，最靠近朴恩星的医生只有他，他不可能不知道朴恩星在叫她吧？朴恩星耐着性子走近他，并垂下头看了看他身上的名片。

“崔医生！”朴恩星走在她面前，两眼直看他。

他一脸怔住，双眼不眨直瞪着朴恩星，张大嘴巴带着结巴的口吻：“妳…在跟我…说话吗？”

“崔医生，我当然在跟你说话。我想问什么时候可以去照CT Scan。我已经等了超过五小时…….肚子好饿。”朴恩星无精打采地看着他。

他那原本惊呆住的脸听了朴恩星的话后马上雀跃地笑了一下，然后伸出一只手，说：“让我摸一摸妳的额头，看妳现在的体温如何。”

朴恩星退了一步，心想量体温不是用体温机吗？但崔医生一脸坚持的表情让她乖乖就范。他长得很俊秀，肩膀宽大，身材修长，是很少会见到的帅气医生。他跟朴恩星靠得很近。看着一个大帅哥伸出手摸摸自己的额头，她不禁害羞得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一双电眼。他的手停在她的额头片刻，朴恩星感受到他的手很冰冷，也许是天气冷的关系。

“我有发烧吗？”朴恩星低声问。

他一听，马上把手放下，脸带欢笑地摇头，说：“没发烧。”

崔医生的笑容如阳光般灿烂，朴恩星心想自己快被迷死了，真想跟他照一张照片，给紫薇羡慕一下。

“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照CT Scan了吗？”朴恩星最后还是回到正题。

他一手摸了摸下巴，说：“嗯，妳直接去CT Scan部门问吧，他们那儿会有记录什么时候轮到妳。”

那还是得自己去问咯？朴恩星摇了摇头，直走去他指示的方向。她在该部门等了一阵子后，护士便叫她进去房内。她忍着痛，让护士在她手背上的静脉扎一针，以便能注射药水。不到十分钟，她照了CT Scan。

朴恩星一离开CT Scan 部门，便发现刚才那位崔医生站在门外。她对他笑了笑后便走开，这个时候她要马上赶回病房去吃东西了。她觉得背后一阵阴凉，打了个冷颤。

回到病房，她发现饭菜已经凉了，但肚子狂饿时吃起来还是很有滋味。当她吃到一半时，她发现眼前站着崔医生。

“要做检查吗？”她停止咬嚼，两腮被食物塞得股起。

崔医生弯下腰，看了看挂在床架上的病历。她咳了一个月，痰带有血丝。他温和地说：“CT Scan的报告最快也要等到明天早上十点，妳今晚好好休息吧。

“那我会有事吗？”她觉得自己应该病得不轻，要不然医生不会叫她做那么多的检查。

他想了下，说：“明天再说吧，问题应该不大。”

朴恩星继续吃晚餐，见崔医生还在旁边站着，便问：“你今晚值夜班吗？”

“嗯？”他愣了下。

“现在已经晚上九点了，你都还没下班，所以我想你应该值夜班吧。”

他笑着点了点头，说：“嗯...是啊...今晚嘛...比较有空...可以跟病人聊天一会儿。”

“聊天？”

印象中，医生都是大忙人，即使跟病人交待病情也是匆匆说几句就离开了。这个医生真是奇怪啊！这个时候，朴恩星也发现周围的病人都望向他们，她不禁感到有点不自在。

“妳的中文名叫什么？”他问。

“朴恩星。”

“我是崔正元。”朴恩星没问，他直接说了。

他们一言一语地聊天，直到十点，护士把病房里的灯关上，崔正元才离开。朴恩星觉得不可思议，心想这位帅哥医生算是和自己搭讪吗？也有这个可能吧，她的外貌长得挺秀丽，个子高挑不在话下，深邃的小酒窝也是她的魅力之一。

崔正元离开了病房后，在无尽的走廊晃了晃，今天晚上难得有人可以跟他说话，他是何等地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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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翌日，朴恩星被一阵吵杂声弄醒了。才早上五点，护士已经开始到每张病床为病人量体温和血压。过后，她继续倒头大睡，直到人送早饭来。

“妳患上肺炎，需要清洗肺部的脓血。”医生看了CT Scan报告后说。

朴恩星吓得眨眨眼，急问：“要怎样清洗啊？”

“我们安排妳明天进行一个手术，医生会在妳的背后打三个洞，然后让仪器进去把妳肺部的脓血清干净。”医生说得很轻松。

“那不是很痛吗？”朴恩星一向很怕疼痛。

医生淡淡地说：“放心，我们会给妳注射麻醉药，不会有痛的感觉。”

朴恩星还是一脸愁苦看着医生，眼泪差点要掉下来了。医生也不多说，他叫护士安排一切手续。

这对她来说是晴天霹雳的消息，她起初以为这个病只是吃一些药或吊点滴就会好的，怎会想到需要动手术呢？

她冷静一顿后，打了通电话给妈妈。幸好妈妈属于乐观的人，她听女儿解释一番后便联络在当地的二姑来探望朴恩星。朴恩星已经21岁了，即使没有家属在，也能自行签字动手术。在家里，朴恩星是老大，下有两个各13岁和9岁的弟弟。爸爸在两年前和妈妈离婚了，所以现在妈妈是独自养育他们。

“妈，妳不必来吉隆坡了，这里有医生和护士照顾我，妳不必担心。医生说这只是小手术，没多几天就能够出院。再说，二姑也会来拿饭汤给我，妳放心好了。”朴恩星觉得妈妈要照顾两个弟弟，实在不方便舟车劳动来吉隆坡照顾她。

才挂了妈妈的电话不久，紫薇又拨电话来了。紫薇已到医院，不过她要先去探望一位因车祸住院的学长。朴恩星觉得反正也是闲着，便走去紫薇学长的病房凑热闹。

那间病房跟她的病房同一层楼，走没多久便到了。一推门，她便看到紫薇和学长在聊天。那是双人病房，另一张床也躺着一个男病人。

“恩星，妳去那边搬椅子过来这里坐吧！”紫薇指向隔壁的病床，那张椅子空着没人坐，

当恩星过去搬椅子时，看了病床上的病人一眼。她马上惊呆住，连忙眨眨眼，以确保自己没看错。她连忙拿起挂在床架上的病历一看，“Cui Zhen Yuan”直译中文是崔正元，没错啊！

“我昨晚才认识这位医生，怎么一个早上不见就躺在这里了？”她张了张嘴。

那位受伤的学长纠正她：“不可能吧？听护士说他在这里躺了整两年，好像是因头部中枪而昏迷不醒。”

紫薇看到恩星脸色发白，便说：“妳确定吗？还是妳认错人了？”

不可能是看错人。在病床上的他虽然身形消瘦很多，两颊凹陷，头发也剃光了，但面容怎会错呢？即使人有相似，也不会那么巧同姓名吧？

想起昨天跟他的相遇有点怪异，一个人好好地，手哪会那么冰冷。再说，一个看起来那么悠闲的医生也是很可疑。想到自己撞邪了，恩星打了个冷颤，怕得抓住紫薇的手。

离开学长的病房后，紫薇好奇地问：“妳现在有看到他吗？”

恩星瞄了她一眼，说：“别吓我啦，我这几晚还要待在这里呢！”

“怕什么，他又不是鬼，只是魂神出窍而已。”紫薇看起来不怕。

恩星撅起嘴，茫然地看着前方说：“他就在那边。”

此言一出，紫薇吓得躲在恩星背后尖叫了一声。恩星只是跟她闹着玩，谁叫她刚才说不怕。

紫薇陪伴她一个下午后，始终要跟她道别。恩星跟她哭别后，马上打电话托二姑待会来医院前带上一张护生符给她避邪。

“这是瘦肉黄瓜汤，我炖了半天，很够火候的，妳要喝多一些。”二姑倒了一碗汤给她。

她笑盈盈地问：“二姑，妳有带护生符来吗？”

二姑从手提袋拿出了一封红包：“里面有护生符，我刚在神庙里求了一个，很灵的。”

“谢谢二姑！”恩星高兴地接过，心想今晚那只魂应该不敢来找她吧。

晚上，医院里还是很热闹，只要灯还亮着，病人的家属还是不愿离开。她拉了布帘后上床，准备提早休息，因为明天早上九点就要动手术了。

当她要合上双眼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个身影。她揉揉双眼后，那模糊的身影还在。

“我身上…有护生符...你不要靠近我哦......”恩星把被子盖完全身，不敢看他。

“我没有恶意，请妳不要嫌弃我。”他带点忧伤地说。

恩星稍微拉下被子，只睁开一只眼睛来看看他。他的样子还是完好无缺，没有露出恐怖模样。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找我有什么意图？”恩星怕他是来找替身之类的。

正元坐在床角，侧身看着她，对窝在被里的她述说当年：“两年前一个下午，我在医院的急救室值班，突然来了一个受了枪伤的病人。这位病人刚在金铺打枪，被警察开枪伤到大腿。当我替他止血时，他用力推了我一把，抢了站在一旁的警察的手枪，慌乱中开枪打伤了我的头部。我倒下后，肉体就再也没醒过来。我魂神离开身体，没人看见我、理睬我，在医院孤独了两年，昨晚有幸遇到妳，能够碰到实在有体温的身体，那种幸福感觉真的很难形容。”

躲在被里的恩星觉得他很可怜，也不认为他是带有恶意来找她。她渐渐把被掀开，大胆地看向正元。

“你一直都在医院里？没到外面吗？比如回家。”

“我不能离开肉体太远，不然魂神会很虚弱，甚至会有生命危险。”

难怪他会说孤独。可是...他也不能因为孤独而一直缠着她吧。恩星细声问：“你多少岁了？”

“实际上29岁了，不过这个是两年前的模样。”他笑笑指着自己的脸。

“哦，我还以为你只有25岁。”她觉得正元有童颜。

正元摸了摸后脑勺，抿嘴一笑。

“那妳…现在不怕我了吧？”正元期待着她的回复。

恩星低下头，心想他是魂，不应该跟魂走得太近吧。之前听过太多的鬼故事，比如说人与魂不能太靠近，免得阳气被魂吸干。但，她知道正元是善良的魂，她不好意思做得太明显。

“不…怕啦，我相信你是好人。你是因为救人才牺牲了自己。对了…那个…你的康复机会…有多少？”

他收起了笑脸，沉重地说：“很多医生都说我脑死了，就如妳常常听到的植物人，当元神耗完后，也是我彻底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

虽然恩星才认识他一天，但听到他这么一说，也难过得红了双眼。正元见了，摸摸她的头发，说：“对不起，让妳难过了。”

恩星看得出他是一个好医生，对于他的遭遇感到很惋惜，他那么年轻有为，应该会有很好的人生和前途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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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朴恩星，妳要醒来了。”

一大早，她被两位护士唤醒。

九点要做手术，她现在得换上素色的手术衣服。也因为手术关系，她需要空腹。

二姑在九点前来到医院，她安慰了恩星几句。这是她第一次做手术，不害怕是骗人的。为了不让家人和二姑操心，她挺住了，在被推去手术室前打了通电话叫妈妈不要担心。

“一切会没事的…..没事的……”她被推去手术室途中一直默念。

进了手术厅，她与其他病人并列一排等候被推去手术台。眼前的医生和护士都在忙着准备手术事务，耳朵一直听到显示心脏跳动的嘀嘀仪器声。当麻醉师跟她说话时，她看到正元站在不远处。

“什么？半身麻醉？那我不是有意识知道医生在干什么吗？”恩星一时无法接受。

麻醉师安慰她几句后便离开了。正元走向她的床边，说：“别害怕，妳是趴在床上，眼睛是看前面，不会看到医生在妳背后干什么的。”

不久，来了一位护士对她说：“朴恩星，现在我们要推妳去手术台。”

恩星一听到手术台三个字，心跳便加速了，很想逃跑。正元跟着她走，一路给她温暖和鼓励的眼神。

当她的身体被移到手术台后，护士们都忙着调动仪器。片刻，麻醉师来了，他温和地说：“现在我为妳注射药水，让妳半身麻醉。妳可以睡觉休息了。”

哗，好长好粗的针啊！恩星快被吓晕了。

“好痛。”恩星望着眼前的正元呻吟。

麻醉药起效后，恩星觉得颈项以下已经失去了知觉。她双眼闭上，迷迷糊糊地感觉正元在握着她的手。她的意识还在，一直听到零零碎碎的说话声。

当她完全清醒过来时，已经在康复室。医生告诉她肺部的脓血已经被清除了。她感觉胸口隐隐作痛，好像被一块大石头压住。护士见她在喊痛，便给她打了一针止痛剂。

回到病房后，她觉得身心都很疲累，只想好好睡个觉。正元是医生，对这种状况已经司空见惯了。他观看了整个手术的过程，看到她的肺部发炎了，虽然脓血被清除了，但也有复发的可能，有些患者必须进行多一次肺部清洗手术。

晚上，二姑也回家了。她一个人在冰冷冷的病房，心情也变得不好。听二姑说，爸爸还在日本，他只是打了一通电话吩咐二姑照顾好恩星，却没有私下打电话安慰她。爸爸跟妈妈离婚后，她再也没有看到爸爸，爸爸也没有主动联络他们。在她心里，她感觉爸爸已经不管他们，不要他们了。

“正元，你在吗？”恩星隔空问道。

瞬间，正元一缕烟般冒出来。他靠近恩星的床头，问：“感觉没那么痛了吧？”

恩星轻轻地说：“还是疼。”

“如果非常不舒服，可以按这个铃，护士会马上过来看妳的。”正元说。

“正元，你还会恨对你开枪的那个人吗？”

“已经不恨了。我相信他也不是故意朝我开枪，那天只是意外。我在报章上读了关于他的家境故事。他的女儿患上白血病，急需一笔庞大的医药费。为了救女儿的性命，他才去打枪。”正元平静地道出。

恩星对于他豁达的心由衷地赞叹：“你真的很善良。”

“告诉妳，我在这家医院是很受女生欢迎的，妳千万别喜欢上我。”正元开玩笑道。

这句话让恩星傻眼了，她的肺部有伤，还真不能用力地笑。她盯了他一眼，按住胸口说：“你明知道我不能笑，你瞧你这么一说，我笑到胸口都疼死了。”

“不过，我这一生有个遗憾。那天出事是我最后一天实习，导师都说我的表现是全实习生中最好的，但我最后却无法成为一个正式医生。”他感慨地说。

恩星拍拍他的肩膀，微笑着说：“我相信奇迹，你一定会醒过来。”

正元对她点点头，他从没放弃，他也相信自己有一天能够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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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每个早上，正元的妈妈崔太太都会来医院来探望儿子，直到中午才回去。即使很多医生对她说儿子的康复机会几乎是零，她还是抱有希望儿子会醒过来。

崔太太是退休老师，丈夫在孩子还幼小时就去世了，全靠她一手抚养两个儿子成才。大儿子是位律师，在新加坡与人合伙开了间律师楼，只有重大节日才有空回家。正元是小儿子，自小很会体贴妈妈，高中毕业后得到国家奖学金到澳洲读医科。她盼了五年终于等到孩子海外归来，但正元却在政府医院实习了满三年时发生了意外。

“乖儿子，妈来看你啦。昨天，有睡好吗......”崔太太边替儿子抹身，边跟他说话。

正元坐在妈妈的身旁，妈妈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在心里。他想握握妈妈的手，但办不到，他只抓个空。

“碰...”崔太太突然晕了过去，幸好身体是倒在儿子身上，没着地。

正元吓呆了，回过神后，他急中生智跑去找恩星。恩星还在熟睡中，但现在是危急时候，他没办法之下还是叫醒了她。

“我妈在我的病房晕倒了…妳快醒醒！帮我叫医生来看她！”正元慌得摇摇恩星的肩膀。

恩星睡眼惺忪地看着正元，一时反应不来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情。

“别睡了，我妈晕了，妳快去找医生来救她吧！”正元紧张得拉起恩星的手臂。

恩星的意识渐渐恢复清晰，她被一脸急促紧张的正元惊醒。她拔掉输液管，按住疼痛的胸口，尽量大步大步地走去外面叫医生。

“她因为血糖低才晕倒，吊了葡萄糖点滴后就会没事了。”医生看了崔太太后说。

医生离开后，站在一旁的护士便问：“请问妳是崔太太的哪位？”

恩星呆了一下，连忙扭头看了看身后的正元。护士见她好像在跟空气对话，确定了跟她同房的病人说的话没错。

“她是我朋友的妈妈。”恩星依照正元的话来说。

护士再问：“那妳有她的家属联络号码吗？”

恩星再扭头看看正元，说：“有……等等…她的弟弟电话号码是…010…337…8990。

护士离开后，恩星还留在病房里看守崔太太。没多久，崔太太醒了，她看到恩星坐在病床边，便问：“小妹，妳是谁啊？”

“我？”恩星望了望站在前面的正元。

“我是正元的朋友。刚才见妳在正元的病房晕倒了，就赶快叫医生来看妳。”恩星跟着正元说。

崔太太仔细看看恩星，问：“看妳的年纪应该很小吧，你们是哪里认识的？”

“我们…是在一个公益活动认识的。”恩星这次自行编个故事回答。

崔太太知道儿子有很多朋友，但对于儿子有个年纪比他小很多的女性朋友觉得有些好奇。

突然，正元发现恩星手背的针管渗出血，一定是她刚才强行拔掉输液管时弄伤了。

“妳的针管歪了，看，流血了，疼吗？”正元握着她的手掌，爱莫能助地说。

“流血啊！”恩星叫了一下。

恩星回到病房后，护士对她自行拔掉输液管感到不悦，念了她一两句。不久，一位护士长来到她的病床，她拉上了布帘，有话私下对恩星说。

“这里病人太多了，妳在这里也无法好好休息吧。我们现在给妳换一间双人病房，妳觉得怎样？”护士长脸带微笑问。

恩星觉得无所谓，双人病房的环境应该会更好。

正元跟着恩星到双人病房。在那新的病房里，住着一个老太太。恩星觉得医院特别为她换病房有点奇怪，便对正元说：“双人病房的价格应该比之前那间病房更贵吧。”

这两天，正元在外也听闻了很多护士说的话。他对恩星实话实说：“病人见妳一直跟空气说话感到毛骨悚然，所以向院方投诉，院方也只好为妳转换病房，但还是依照一样的病房费用。”

“什么…？难怪大家都用奇异的眼光来看我。”

“对不起…还有…谢谢妳。”正元真诚地说。

恩星摆摆手，说：“别跟我说这些客套话，我把你当好朋友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正元嘴角含笑地看着隔壁床的老太太，恩星见了也瞧向老太太。

“老太太喃喃自语，你说她是不是太寂寞了。”恩星问。

正元轻轻一笑，说：“老太太在跟已经去世的丈夫聊天，从他们的交谈可以看出他们是很恩爱的夫妻。”

但是，恩星反而觉得不寒而栗。现在，这间房住了两只魂，直觉告诉她这样不太正常。

“这里…还有这间病房外面……是不是也住了很多只魂啊？”恩星战战兢兢地问。

正元清清喉咙，点点头道：“嗯，在另一个空间和妳现在看到的世界都是同样的热闹。”

早就不该问，她更觉得身边被一股寒气包围着。这时，她的手机铃声响了，是紫薇打来。

“妳已经在医院了？”恩星感觉意外。

一会儿后，紫薇来到她的病房。她手里拎着一包加辣的炒粿条，是恩星的最爱。

“紫薇，我爱死妳了，还是妳最懂我！我已经吃腻了医院的食物了。”恩星笑嘻嘻地握着好姐妹的双手。

正元瞪了恩星一眼，说：“妳不能吃这个，太油腻了，别忘了妳现在有伤在身。”

听了这句话，恩星的笑容止住，她抿嘴对着那包炒粿条欲哭无泪。

“怎么还不开动呢？”紫薇见她放下筷子。

恩星看了正元一眼后，对紫薇说：“有人不给吃。”

“谁啊？妳的妈妈吗？只是吃几口而已，应该没关系吧？”紫薇自己本身一向都不戒口。

“不是我妈，是他！”恩星指了指正元。

紫薇望了望那个方向，不明白恩星的意思：“谁啊？”

“跟学长同一间病房的那位医生啊。”恩星对好姐妹无所顾忌地说了。

紫薇颤了一声，推了恩星一把，道：“我那么有心特地来探望妳，妳怎么说这些来吓我啊？！”

“我没骗妳，他真的存在。”恩星眼神笃定地看着紫薇的大眼。

“恩星！别说了！”紫薇掩着双耳，不想再听。

正元见紫薇很抗拒她，便悻然离开了病房。恩星凑前看着紫薇：“他还没死，不是鬼，是很善良的魂！他比妳的偶像宋仲基还要帅呢！”

紫薇平日看过很多鬼魅的小说和电影，她诡异地说：“妳看，妳已经被他迷惑了，我看妳这个病原本不严重，就是碰到他沾了阴气，才会严重到要动手术。”

“嘿，别瞎扯了，在我还没遇到他时，医生已经在X光片看到我的肺部有异样了。”恩星连忙解释。

“妳的二姑不是给妳一张符吗？去哪里了？”紫薇还是担心恩星。

“还在我的脖子上啊。他是不怕这些的，即使多猛烈的阳光照到他，他的魂还是好好的。他真的…没妳想象中那么可怕！”恩星耐着性子跟紫薇解释。

紫薇叹了口气，觉得恩星被迷惑到很严重的地步，信奉基督教的她连忙闭目为恩星祷告。

站在病房外面的正元一一听见紫薇说的话，他垂下头，沉重地走向无尽昏暗的走廊。

早上，恩星在病房里闲着无聊，见这两天正元都没来找她，便主动到他躺着的病房看他是否在那儿。

“伯母，早安。”恩星看见崔太太在病房里替正元按摩腿部。

正元坐在床角，他的手指捂住嘴唇，示意恩星不要说出她看到他的魂。

“那天真的谢谢妳。”崔太太微笑着向恩星道谢。

“伯母，别跟我客气。我和正元是好朋友，如果以后有什么事，伯母妳随时可以来找我，我住在病房203。”

崔太太看到儿子的身体消瘦，背后因为长久卧床而长了褥疮，禁不住悲泣：“正元从小立志当医生，所以他在课业方面一直都很拼。他18岁拿到奖学金到澳洲读书，七年后回国实习。他回国后，每天都在医院忙碌，回到家已经累倒在床上。我也没什么时间和他相处。只差一步，他就拿到合格医生执照。为什么他那么命苦，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最后还是当不成合格医生？”

看到妈妈伤心流泪，正元过去拥抱妈妈，但是只能抱个空。恩星见了，对崔太太说：“伯母，现在医学那么昌明，正元是有希望康复的，妳别太担心。”

崔太太听很多医生说儿子的复原的机会很渺茫，所以她心里也有了最坏结果的心理准备。

“你需要通过我跟你的妈妈沟通吗？”恩星心想正元或许有些话想对妈妈说。

正元摇摇头，说：“如果我妈知道我魂神出来，一定会吓坏她。一个好端端的人，魂神怎会离开肉体呢？这两年里，我妈为了照顾我劳碌不堪，她好不容易才平复心情接受事实，我不想让她情绪再受波动。”

“医生说我明天可以出院了。嗯…我以后还会回来探望你的，免得你闷死在这里。”

正元心里有点舍不得，但还是脸带笑容地恭喜她：“太好了，回去后要好好休息。以后要多注意饮食，别乱吃东西。还有，别老是熬夜，记得多做运动。”

“知道啦，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你放心好了。”恩星抿嘴一笑，垫高脚指摸摸他的头。

他们才认识六天，但两人的感情已经非常融洽，只可惜他们身在不同的世界里，但无可否认他们在交叉的时空相遇相识是种不可思议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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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一大早，恩星一醒来就觉得喉咙很干，她拿了杯温水喝下。不久，护士来检查她的体温和血压。

“妳发烧了，要多喝水。”护士叮咛。

一听到自己发烧，恩星连忙灌水降热，深怕医生不让她出院。

大约九点，医生来巡房，他看了恩星的体温记录后顿时皱了眉头。

“如果妳的体温还在上升，我们会再给妳照一次X光，以确保妳的肺部没再发炎。”

“医生，我今天...还能出院吗？”恩星问重点。

“一切要看报告，下午才能决定。”医生简短回应。

医生离开后，恩星两眼失望地看着原本来跟她道别的正元。

“别想太多，乖乖吃药。”正元指了指桌上的消炎药。

恩星知道正元也许懂这个，便急问：“如果X光报告显示我的肺还有发炎，接下来医生会怎么做？”

“需要进行多一次肺部清脓手术。”正元还是说了实话。

再一次？

上一次的手术，她已经痛得吃了好多颗止痛丸，为什么还要再受这个苦。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恩星强忍泪水说。

正元轻轻点头离开，站在病房外。

她把布帘拉上，抱着枕头，眼泪一串串地滑下脸颊。昨天听到医生说可以出院，她便马上通知妈妈和姑姑，晚上还和紫薇聊出院后要去看一场电影呢！

到了中午，医生见恩星还是不退烧，便安排她再去照X光。半小时后，X光报告出炉，显示她的肺部还在发炎。

“我安排妳明天早上动手术，清除肺部发炎的部分。”医生开始忙着填文件。

恩星嘴巴颤抖，问：“可...以只是...吃药吗？”

“妳肺部的发炎部分有扩大的迹象，如果置之不理，最坏的结果可能需要切除局部的肺叶。”医生把实情告诉她，不想她耽误病情。

“什么...严重到要切我的肺？”恩星听到这一点眼前一黑。

医生放下笔，温和地说：“现在还没有走到这步。所以，妳要跟院方配合，有些病人进行第二次清脓手术后就平安无事了。”

恩星是不情不愿做第二次手术。

她离开了医生的诊所后，没气没力地回到病房去。为什么这么晦气？她望着天花板欲哭无泪。

紫薇知道她很难过，在电话里安慰了她很久。之前，她觉得紫薇说的话没道理，现在她开始觉得紫薇的劝告也许是对的。

“别太担心，这种手术很安全。”正元来找她。

恩星瞟了他一眼，不悦地说：“你们这些医生哪懂病人的感受，现在是谁做手术？是我！很痛的，你试过吗？要说不担心就不担心吗？”

正元知道她需要发泄，所以默默站着让她把话说完。

“我觉得你还是远离我比较好。我们本来就是来自不同的世界，不应该靠得太近。”

正元有些郁闷，但还是保持默然。

“我本来就好了，不知道为什么又再复发...或许紫薇说得对，你的阴气会影响到我的健康。虽然很抱歉，但我还是要说，请你远离我…….”说完后，恩星连忙把被子盖完全身，不敢看正元的表情反应。

恩星见没任何声音，便掀开被子，望望正元还在不在。

“走了？”恩星回想刚才自己说的话，才发现自己好像说得有些过分。

被恩星厌弃的正元回到自己的病房去。他望着自己的躯体发愁，心想自己难得遇到一个可以沟通的人，甚至能触摸到的，原本是多么地高兴。

“我还要孤独到什么时候呢？”正元觉得自己被当空气对待是很煎熬。

隔天，恩星硬着头皮被送去手术室。她被半身麻醉后，医生和护士开始替她清洗肺部的血浓。医生和护士一边聊天，一边很轻松地替她清脓。恩星见很多血水透过管子从肺部流进桶里，差点要晕过去。心想麻醉药过了后，她一定痛死了。

手术后，她躺在病床上休息。虽然恩星吞了止痛药，但胸腔内侧的作痛还是越见明显。因为她的手背扎了很多次的针，所以护士找了很久才找到一条适合的静脉再来扎针。

二姑从家里带来一壶粉葛瘦肉汤，恩星只喝几口，没胃口喝下整碗汤。

她很怕会一直留在医院里，出不去。

她很怕到最后医生会把她的肺切一刀。

正元只能在远处默默看着她，不敢靠近她。他知道恩星在胡思乱想，钻牛角尖，但不能上前安慰她。

恩星站在窗前，看了看楼下的花园。她穿上一件寒衣，下了床，打算走下楼到外面呼吸新鲜空气。

她扶着楼梯，一步一步地走下楼。突然，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头一阵昏眩。她唯有扶紧柱子，眼睛闭上，休息一下。没多久，她没察觉自己晕了过去。跟在后面的正元吓一跳，他连忙接住恩星，不让她滚下楼。

“我接得住她？”正元讶异地抱起恩星。

正元不能就这样把她扶回去病房，因为这样会吓死很多人。他把恩星轻轻地放下，替她把脉检查心跳。幸好她只是因为身体虚弱才晕了。他握着恩星的手，默想把自己的能量传送给恩星。

“我...怎么了...”恩星苏醒，见自己躺在地上。

“妳刚才晕倒，不过现在已经没事。”正元温柔地说。

恩星慢慢起来，知道正元刚才救了她，心里很愧疚。她细声说：“我之前对你说了过分的话，你不但没计较，还救了我。对不起，正元。”

“没事......”正元把自己原本就剩余不多的能量给了恩星后，发现心脏的跳动有些不寻常。他虽然是只魂，但是他无时无刻都感受自己心脏的跳动。

恩星见他神色不好，便问：“你看起来好像不舒服......”

“我是魂，怎会不舒服？”他硬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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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一大早，恩星吃过了早餐，服了药后，便走去正元的病房，打算和崔太太聊聊天。

“阿元已经被很多医生宣判脑死了，是植物人，都是在依赖仪器保命。我是不赞成他做心脏手术，这只会增加他的痛苦，没有帮助他苏醒过来。”一位约三十多岁的男人对崔太太说话。

崔太太哭红了双眼，什么也没说，无奈地看着正元的身体。恩星见那男人的模样貌似正元，心想他应该就是正元的哥哥。

“正元怎么了？”恩星听到正元需要做心脏手术吓了一跳。

正元的哥哥叫正斌，他抬头看了恩星一眼，问：“妳是？”         “她是正元的朋友，叫恩星。”崔太太擦擦眼泪说。

“我去外面买点吃的，妳们聊吧。”正斌拉开了房门，直走去厕所。

厕所里没人，他站在厕所的镜子前，脱下了厚重的眼镜。从弟弟出意外到今天，他因为律师楼的事务繁重，很少抽空回来探望弟弟。昨天晚上，妈妈拨电告诉他弟弟的心脏出了事，要马上动手术，他关上电话后立即驾车从新加坡返回吉隆坡。他那疲倦的眼睛流了几滴泪水，他刚才对妈妈说的话不是出自无情，而是他不忍心弟弟继续受苦。

“正元的病情怎么会突然恶化？”恩星心想。

崔太太看着恩星，说：“医生说他的心脏开始衰弱，需要动手术，不然会有生命危险。”

“那这个手术的成功率高吗？”恩星问。

“医生说八十巴仙会成功。”

那应该不是高风险的手术吧。

“不过，我大儿子不赞成，他说正元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了，不能再承受这个伤痛。”

如果这样，倒不如问一问正元的意愿不是更好吗？恩星走出病房，四处寻找正元。终于，她在一处安静的角落找到正元。

“你都知道了？”恩星站在他身旁，望向他。

“嗯。”他低着头。

“那你的意愿是？”

正元望向天空的飞鸟，说：“我被囚在这个医院已经两年了，那种孤独、不安和无助的心情真的很难受。我不想做这个手术，反正我已经脑死了，现在心脏开始衰竭，不到一个星期我就可以解脱了。”

恩星听了很心酸，眼睛滴着泪，说：“你怎能就这样放弃自己呢？这段日子，你一直安慰我，鼓励我，告诉我做人要乐观。为什么现在的你却不抱希望了？”

“明知道醒来的机会很渺茫，还做什么续命手术？没人会懂我的感受，做一个不能生不能死的人，这种滋味妳可以想象到吗？”他痛苦得两手抱头。

恩星抹了抹脸上的泪水，问：“那你知道死后会去哪里吗？去那个地方会比现在来得快乐吗？难道你不想醒来拥抱你的家人吗？”

正元握住恩星的肩膀，无奈地说：“想和现实是有分别的。”

恩星不是正元，无法感受他的痛苦和孤独。死是唯一的解脱方法吗？她百般不想正元放弃了生存的希望。

晚上，在病床上坐着的她，不断地想她和正元的魂怎会碰面，正元为什么可以触摸到他，他们之间怎会有这样的因缘。

“如果正元死了，他会去哪里呢？我还会再见到他吗？”恩星心想。

“咳咳咳…….”恩星连续地咳。

手术后，她的病情并没有很大的好转，偶尔会呼吸困难，需要氧气罩。

“妳背后藏着什么？”守在病房外的正元见她咳得很厉害便进去看她。

恩星把痰吐在纸巾里，看到正元来了，惊慌地握住藏在背后。

“没什么。”恩星脸色苍白。

正元沉着脸，一手抢去恩星手上握着的纸巾。纸巾里裹着一堆血痰。

恩星牵强笑说：“医生说如果我的肺炎恶化，就需要切除局部的肺。你懂的，我很胆小，我承受不了这个手术。”

正元两手搂住恩星，两人面对面，双眼被彼此吸引住。虽然他们知道这份感情是没有结果的，一只魂不可能和一个人开花结果，但还是情不自禁爱上了对方。

“我累了，想睡一会儿。”恩星推开他。

正元松开了她，轻轻地说：“嗯，那妳好好睡一觉吧。”

他离开了病房后，心还是怦怦乱撞。他心想自己凭什么搂住恩星，明知道自己快要离开了，为什么还要对她动心。

深夜下了一场大雨，早上的空气特别新鲜，花草树木也格外清新。恩星在医院底楼的公园里坐着，脑里回忆着昨晚的梦。

梦里，一个穿着白色古装的男子在她面前弹奏古筝，那首曲子让人听了难以忘怀，好像一首凄美的离别曲。

“恩星！”紫薇来探望她。

紫薇见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病得很可疑，便问：“妳最近还有接触那只魂吗？”

“都跟妳说了很多遍，我的病跟正元没关系。那天我下楼梯晕倒，全靠他抓住我，所以他怎会是来害我呢？”恩星对她摆摆手。

紫薇气鼓鼓地盯着恩星：“我知道…也许他不是有恶意伤害妳，但毕竟魂的阴气很重，妳现在病了，阳气衰落，很容易被他的阴气伤到的。哎哟，妳就相信我一次啦！”

“我…好像…喜欢上他了。”恩星掩着脸说。

紫薇一听，气得要晕掉似：“妳…怎会喜欢上…一只魂呢？妳连大学的校草也看不上一眼，这次…怎么会栽在一只魂身上呢？像话吗？”

“妳别那么激动啦，我只是单纯地喜欢，并没有说要跟他在一起。”她还很理智。

紫薇回去后，恩星在回去病房的途中遇到正元。这时，她尴尬地回避正元的眼神。

“妳…刚才从公园上来吗？”他的语气也变得拘谨起来。

“嗯……”恩星呆看着他回应。

正元见她不想谈，便微笑地说：“最近天气冷，记得要穿寒衣和盖被，别让身体着凉。林医生是肺部专家，妳放心让他医治好了。”

说完，正元跟她擦身而过。

“正元……”恩星叫住了他。

他停下脚步转身，目光落在她身上。

“你真的不想做手术吗？如果你现在转变想法，我可以马上传达给你的家人。”恩星不想他死。

“我……”他没说完便按住胸口，神色痛苦地扑倒在地。

在病房里躺着的正元突然心律不正常，崔太太连忙跑出病房找医生。

“正元！正元！”恩星扶着他呐喊，不顾路过的人投以奇异的眼光。

医生和护士火速进病房急救正元，在病房外的崔太太和正斌忧心如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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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在医生极力抢救下，正元度过了危险期。不过，医生还在劝服崔太太和正斌让正元尽快进行心脏手术。

“恩星…”正元的魂苏醒过来。

“你好点了吗？”恩星在走廊坐了很久，终于等到正元醒来。

正元气若悬丝地说：“已经晚了，妳回去病房休息吧。”

“刚才，我真的很怕你就那样死了。”恩星细声说。

“妳喜欢我吗？”正元见她那么担心自己便问。

恩星怔一怔，说：“喜欢。所以很想很想你可以醒过来。”

从医学的角度来看，他已经没救了，奇迹这事非常少会发生。他本身是医生，很清楚自己的状态。

“我答应…做手术…不过我有个附带要求，如果手术完后的一个月，我还是没醒来，我要拆除所有的辅助仪器，让我有尊严的离开。”

恩星流着泪水看着正元，轻轻点头。

隔天早上，恩星来到正元的病房，打算告诉他们正元的意愿。

“正元明天会做手术。”崔太太在恩星开口前就说了。

“这…？”恩星有点错愕，她没想到他们已做了决定。

“我的大儿子让正元做这个手术，算是最后一个希望，如果一个月后还是无法醒来，我们就向院方要求拆除正元身上的辅助仪器，让他自然离开。”崔太太平静地看着正元说。

这个决定跟正元的意愿完全相同。

一旁站着的正元惬意地看着恩星，点点头。

“以前做完手头的工作后，我都会过来这里吹吹风。”正元心里轻松了。

他们来到医院的顶楼，站在栏杆前，望向遥远的山脉。

“如果你醒来后，还会有这两年做魂的记忆吗？”恩星问。

“根据之前认识的魂，他们醒来后都没有了那段做魂的记忆。”正元回答。

那…他会忘了恩星？

正元见恩星脸上浮上失落表情，深情地说：“其实…我不想妳消失在我的记忆里。”

恩星脸颊泛红滚烫，低下头。

这时候，正元逐步走向她，他的双手托着她的脸颊，有种冲动想吻她。可是最后，他忍着，没亲下去。

“我觉得就算…我把妳忘了…如果我醒来后再遇见妳，我相信我还会重新爱上你。”他笑说。

恩星咬了咬嘴唇，说：“这是你说的哦，你醒来后，我会一直缠着你。”

正元听了，笑着把她搂住，在他怀里的恩星感受到爱的幸福。

晚上，恩星对正元说：“明天早上你要做手术了，你还是回到自己的身体养足元气吧。我明天早上再来看你。”

临走前，恩星垫高脚趾，主动亲了正元的脸颊。那个吻深深烙在正元的心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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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早上，护士来到正元病房，准备把他推去手术室。正元见恩星那么迟还没来，有点焦急。

“元，我们在手术室外面等你出来。”崔太太摸一摸儿子的额头。

这次进了手术室，他不知道会不会平安出来。所以，他很想再见一次恩星。

他躺在自己的身体里，心里很想念恩星。

突然，他见到恩星路过。

他跳下床，追向恩星。

恩星神情懵懂，站着不动看着他。

“妳……”正元一抓住她，吓得松了手。

她的手冰冷，没有温度。

“恩星!”

正元眼睁睁看着恩星目无表情地离开。

“为什么...？”正元惊呆住，他很想知道恩星发生了什么事。

昨晚，恩星发高烧，细菌严重感染肺部，一阵呼吸苦难后昏迷。经过CT Scan检查后，医生决定替她切除部分的肺叶。

在手术室的恩星，情况危急。

正元看到的是恩星的魂。

“恩星。”正元跑向前欲抱住她。

可惜她的元神太弱，正元抱个空。她渐行走远，但正元无法拦截她。

“恩星！”他极力喊住她，以唤醒她的意识。

恩星的魂刚出窍不久，意识不全。她茫茫然地看着正元，却记不得他。她的魂不可以走太远，否则元神越来越弱，最终消散，构成生命危险。

她听不见正元的叫唤声，漫无目的地下了楼，快要离开医院大门。正元的魂当然也不能离开身体太远，何况现在他的身体虚弱，若冒险离开医院，他很可能会死。

“恩星，不要离开。”他要拉住恩星，不让她离开医院大门。

他的元气越来越弱，不支倒地，但他还是对恩星呐喊。在手术室里，正元的心跳突然停顿....医护人员即时手忙脚乱给予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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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这天是恩星出院的日子，紫薇特地翘课，陪同她出院。恩星的妈妈前两天就赶来吉隆坡看望她，毕竟恩星进行的是大手术，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今天有刘教授的课，其实妳不必特地来陪我出院，反正有我妈在。”恩星知道刘教授不喜欢人翘课，有点过意不去。

紫薇见她从手术醒来到现在都没有提起鬼医生，便试探问：“妳想不起之前在医院认识的朋友吗？”

“谁啊？”恩星看来真的记不起了。

紫薇见恩星难得忘记了，便开心地说：“嗯，没关系啦，也不是很相熟的人。”

终于等到这一天，恩星抬头望向蓝天白云，在医院住了一个月的她，最终能平安回家。因为她身上的伤口还没复原，所以医生给她一个月的病假。

“在做手术的那天，我发了一个很真实的梦。”恩星在车里跟紫薇说。

“嗯？”紫薇好奇地看向她。

“我梦到一个穿着白色古装的男子，端坐着弹奏古筝，那首曲很悲很愁，好像似曾相识。他弹奏完毕后，对一个女子说要离开京城。女子洒泪与他告别。男子骑上马后，头也没回就走了，留下女子独自伤心。”

“哈......妳看太多古装戏了！那梦里的男子妳知道是谁吗？”

“没看过，但我还记得那男子的模样。”

说着说着，她们到家了。在她心里，这个过去世的境也真成了一个梦。

一年后...

“都说隔夜菜不能常吃，经过这次食物中毒后，怕了吧？”恩星来到医院，推着坐在轮椅上的紫薇。

紫薇又呕又泻了三天，全身软绵无力，要在医院吊点滴后才能回家。恩星在紫薇小歇时，到病房外走走。

一个身穿海蓝色手术袍的年轻医生从急症室走出来，他和迎面而来的恩星撞个正。

两人四目相投，心里有说不出的熟悉感。

两人含笑相望后擦肩而过。

不过，男医生走了几步后停下，扭头转身追上前，拦住恩星的去路。

“嗨，妳看起来很面善，我们见过面吗？”男医生主动搭讪。

“我也有种感觉我们好像认识，但印象中我们应该不曾见过面。”恩星也有同感。

他友善地伸出手，自我介绍：“我是崔正元，是这家医院急症室的医生。妳呢？”

“我是…朴恩星，是世纪大学的学生。”恩星脸带笑容地握着他的手。

一种好熟悉的温度。

正元心想所谓“一见钟情”就是现在这种感觉吧。

“妳来这里看病吗？”

“不是，我朋友食物中毒，我是陪她来医院吊点滴的。”

“我现在是休息时间...妳介不介意跟我去食堂喝杯东西？”

“可以啊，反正我现在也是闲着。”

两人肩并肩愉快地交谈，开始延续美好的姻缘。

……

那天在医院大门危急的时候，正元扑倒在地，深情地呼喊：“恩星，我爱妳！我是正元！”

瞬间，恩星的魂神停住，有了意识。

在那个时空，两人看到过去世其中一生如何从相识，相爱到离别。在唐朝某个时段，正元跟一位著名的琴师学弹奏古筝，他颇有天分，经三年的苦学，他终精通琴艺。琴师膝下有个长得秀丽的闺女，恩星的前生，与正元心心相印。两人虽情投意合，但被琴师强烈阻扰。正元虽是琴师的得意门生，但他出生卑微，琴师认为他配不上闺女，所以狠心把他赶出师门。正元知道琴师为闺女订下门当户对的亲事后，不敢再高攀恩星，于是心灰意冷地离开师门。离别之夜，他在恩星面前弹奏了一首自编的定情曲子。

这一生，两人相约不要忘记彼此，醒来后还要再续前缘。正元相信即使恩星在他的记忆里消失了，他还会有缘遇到她，重新追求爱上她。

……

“我想起了，你曾经出现在我的梦里。”恩星突然记起一年前的梦境。

正元抿嘴一笑，相信这是缘分，难怪跟她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他在恋爱方面经验丰富，但第一次见面就深深喜欢上还是首次。

（完）